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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遗过后遗产便可以随便糟蹋了? |
来源:解放日报 日期:[2007-12-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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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中国南方喀斯特”和广东开平碉楼又分别被纳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媒体曾为此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从1987年我国参与“申遗”至今,刚巧20年,目前我国被纳入世界遗产名录的项目已达31项,仅次于意大利、西班牙。
然而与此同时,有好几处早已榜上有名的中国遗产地响起警钟,甚至一度传说它们将被列入濒危遗产黑名单。尽管后来有关方面急忙出面予以否认,但无风不起浪,其保护现状确也不容乐观,并已引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高度关注,其中就包括2003年刚刚入选的云南三江并流保护区。时下当地正紧锣密鼓策划兴建大坝,一旦付诸实施,势必给当地生态环境带来负面影响。
看来,申遗之后并不仅仅意味着大功告成,也没有理由可以高枕无忧,而是更加任重道远了。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2年通过的《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对世界遗产曾有明确定义,所确立的“原址保护”、“原状陈列”的基本原则,已获国际社会公认。我们的遗产维护和长期开发利用,必须牢牢依循这一原则。须知文化及自然遗产不是终身制的,如果保护不力,背离有关规则,已经获准的遗产项目也是随时要被取消的。2004年世界文化遗产委员会就曾作出决定,以“视觉完整性”受周边建筑扩展的威胁,将著名的德国科隆大教堂列为“濒危遗产”。更有甚者,同样是对德国,德累斯顿市为缓和城市交通而计划在附近易北河上兴建一座跨河大桥,结果,此举遭到教科文组织的强烈质疑,认为这将对“易北河谷风景的整体性造成严重影响”,从而引发了一场可能将易北河谷从世界遗产名录中除名的热议。
这可不是干涉内政,也不是图谋跟哪个国家和政府过不去,而是为着维护某种公认的普世价值标准,维护全人类长远的共同利益。从人类共居一个“地球村”的当代理念出发,坐落在某个国家土地上的特定自然环境、历史文化遗址,其实已不仅是一国的私产,可以任其自由处置,而是作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和遗产,其必然要受到某种共同规约的管束和监督。
近年国人热衷申报世界遗产,往往将入遗视作官员政绩和争取拨款、开发旅游的良机。申遗获准后的思维方式、行事习惯,却一仍其旧,不见改进,仍好不受约束地指点江山、随意妄为。入遗之后,重开发而轻保护,如此下去,遗产岂能安哉?
申遗其实不光是国际公关行动,不光是“面子工程”,而首先意味着一项义务、一个承诺与一种担当,意味着守护遗产,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尽心尽力。与其说入遗是一道政绩和荣誉的光环,毋宁说更是一份不可推卸、重于泰山的责任。
拿城市文化遗产保护来说。对城市历史文化街区实行整体性保护,是一种富有文化眼光的理念和政策,这一主张由意大利罗马市率先提出。所谓整体保护,即不光保留某座具体的建筑或遗址,而是还要考虑整体环境,对有关街区乃至整个村镇、城市实施大面积的成片保护,留住原有居民,保存其生活方式、文化氛围和风尚习俗,将其定格于一定的时代环境之中。欧洲的很多城市,例如罗马、巴黎、佛罗伦萨、威尼斯、比萨、布拉格、圣彼得堡等,就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而保持了历史文化原貌的。罗马的市中心,至今可见成片的古代罗马时期遗留的建筑废墟、遗迹,没有刻意的修复,更没有那些破坏性的所谓“重建”,一动不如一静。巴黎的总体格局,也是依照16—19世纪的城市基础确定的,大都为三四层楼的老建筑,现代高层则受到严格控制。法国人擅长艺术创新,喜好到域外施展拳脚,在别国的纸上描绘最新最美的图画,但在本国的城市搞新型建筑,却极为谨慎,极少随心所欲,无不经过反复论证。对重绘山河之举,人家实非不能,乃不为也!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全城即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除近郊有些苏联时期留下的建筑外,城内也基本保持了18、19世纪的建筑格局及其文化氛围,彼得保罗大教堂的尖顶,原即全城的建筑最高点,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那么,不考虑整体环境,仅把那些特定建筑保留下来,可不可以呢?墨索里尼当年企图改造罗马城时就搞过此类遭人诟病的“壮举”:把古罗马建筑周围都拆干净,修建广场,把古建筑“亮出来”。这样的做法,结果使文物建筑因失去同历史环境的有机联系而显得孤单、怪异,形同身着一袭古装,外边却又套上一件时尚的派克呢大衣,不伦不类。这样的负面事例,国内国外都还不少。所幸我们的认识近年有了不小的进步,从以往的浑然无知,到给一定的建筑、遗址进行挂牌保护,再从对个别对象的保护,发展到将成片区域列入保护。上海在全国率先设立若干历史文化风貌街区,控制大拆大建,这就跨了一大步。没有规章须立规章,有了规章也要切实遵守,严格执行。
申遗、入遗,或成为国家级、省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后,如何严肃执法,悉心呵护,比争取挂牌的行政程序和公关努力来得更为紧要。长城上的乱涂乱刻,固然暴露了部分国民的素质低下,然而政府管理部门的缺位与失职,现在看来也还依然是保护不力的一个重要原因。笔者在湖北荆州古城即亲眼见到,居然容许过往机动车辆从狭窄的城门洞内任意穿行,而无任何防护措置,以致铁质车身早已把这座全国为数不多、迄今保存完整的古城墙刮蹭得伤痕累累。
我国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眼下已达2300多个,省、市、县区一级的文保单位就更多,管好这份祖先留下的遗产,绝非易事。申遗、文保立碑挂牌,并不意味着功成名就,更不表明文化遗产意识已自然深入人心。对待遗产管理,尤须制度先行,慎之又慎,保护为上,开发为次。与其乱作为,不如暂时不作为、少作为,少搞“开膛破肚”,多点“保守疗法”。在这方面,何妨提倡一点不无必要的“无为而治”呢?
作者:沈坚/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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