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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孔坚:城市公共空间设计呼唤人性场所 |
来源:《城市环境艺术》 作者:俞孔坚 日期:[2006-4-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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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北京,走进上海,广州和成都,走进我们的每一个城市,你都看到了什么,又体验到什么?有人在说千篇一律,有人在说千城一面。于是呼,追求特色与个性的领导和设计师人员便挖空心思,竭尽屋顶立面广场和马路之能事:“夺回古都风貌”,创造“世界第一”,构“新世纪”景观,但结果又是如何呢?那令人望而却步的景观大道,那暴晒在太阳光下的世纪广场,还有那“亮起来”的街道。于是,我要问,城市由谁来设计?城市为谁设计?
一、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
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是充满诗意、充满人性和充满故事的。这样的场所出现在五十万前山顶洞内的平台上,那时,“北京人”们狩猎回来,在洞内架起篝火,分享着一天的猎获;这样的场所出现在五千年前半坡村中心的黄土地上,那时先民们走出各自的草棚,载歌载舞,共庆平安或准备出征捍卫家园;同样,这样的场所出现在克里特岛上的一个规则锲形层平台上,美农王族及大臣们观看来自亚西亚的美女的歌舞;在古罗马的广场上,公民们辩论政治,讨伐不称职的官员。
这样的场所云南哈尼族村头大树下的磨秋场,在这里少男少女们在竞技在戏嬉;是山寨梯田上两条田埂的交汇之处,一棵披撒着浓荫的大青树,一脉清流从树下淌过,在那树下的大石头和小石头组成的空间里,在树荫筛下的月光里、青年男女在倾诉述衷肠;是村中的水井旁,这里有一些纵横的条石,一两汪蓄水的石槽,妇女们在提水、洗衣服、男子们抱着竹筒烟枪,在一旁闲坐聊天,偶尔会给正在从井里提水的漂亮姑娘帮上一把,献一番殷勤。
这样的场所在青藏高原的村头或交叉路旁,围着比村庄更古老的玛尼堆,藏族老人们手摇经桶,在旋转着、祈祷着。那玛尼堆是由一方方刻着经文的石块累就的,那每石块是由路人从远方带来的,都有一段艰辛的经历,同时都带着一个美丽的希望。
这样的场所在江南水乡的石阜头上,小孩们缠着白发老人讲述着关于门前那条河,河上那座桥的动人故事;讲述他少年时的钟爱曾经在此皖纱,红罗裙倒映水中。
这些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却充满着含义。它们是人与人交流的地方,一个供人分享、同欢、看和被看的所在,是寄托希望并以其为归属的地方。离开了人的活动、人的故事和精神,公共场所空间便失去了意义。
现代人文地理学派及现象主义景观学派都强调人在场所中的体验,强调普通人在普通的、日常的环境中的活动,强调场所的物理特征、人的活动以及含义的三位一体性。这里的物理特征包括场所的空间结构和所有具体的现象;这里的人则是一个景中的人而不是一个旁观者;这里的含义是指人在具体做什么。因此,场所或景观不是让人参观的、向人展示的,而是供人使用、让人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场所、景观离开了人的使用便失去了意义,成为失落的场所(Placeless)(Ralph,1976)。
我们怀念没有设计师的公共场所,那是浪漫的、自由的、充满诗意的,或是艰辛的、可歌可泣的;那是朴素的、且具功用的;那是自上而下的,人的活动踩踏和磨练出来,根据人的运动轨迹所圈划的;那是民主的,人人都认同,人人参与的物化形态;是人所以之为归属的,刻入人的生命历程和人生记忆的---那随自然高差而铺就的青石板,那暴露着根系的樟树,那深深刻着井绳印记的井圈,还有缺了角的条石座凳。这些场所进行归纳起来,都有以下几大物质特点:
第一:它们是最实用的,而且能满足多种功用目的
第二:它们是最经济的,就地取材,应自然地势和气候条件,用最少的劳动和能量投入来构筑和管理。
第三:它们是方便宜人的,人的尺度、人的比例。
第四:它们都是有故事的,而且这些故事都是与这块场所和这块场所的使用者相关的。
所有这些都构成了公共场所的美。美不是形式的,她是体验、是生活是交流---人与人的交流、人与自然的交流。
二、有设计师失去了场所
然而,自从有了设计师之后,那些没有设计师的公共空间的丰富的含义似乎便失去了,彻底的或不彻底的。设计师或者为他表现自己而设计,或者为他所依附的神权、君权、财权或机器而设计,却忘记了为人-普通人和生活的人而设计。只要简单地回顾一下城市景观的历史,人们实际上很少在为人自己而设计。这里“人”是指普通的人,具体的人,富有人性的个体,而不是抽象的集体名词“人民”。
1.唯设计师的设计
以往,建筑及城市设计强调经济、实用、美观,把美观与经济和实用割裂甚至对立,而且把美限于“观”。这本身就是个误解。而使设计进一步走入误区的是,当人们把强调美观作为一种社会的进步,而位居经济和实用之上时,空洞无味的形式美便日渐风行。于是乎有了小城市里数公顷甚至于数十公顷下沉或抬高的广场,有了大小城市中心的轴线式六车道的景观大道;于是有了意大利进口的石材,美国进口的草坪;于是有了巴洛克的图案,欧洲新古典的柱廊和雕塑。设计师,当然是加引号设计师,总试图将自己心目中的“美”展示给观众,把人当着外在者,而不是内在的生活者和体验者。
2.为神设计的城市
从5000多年前两河流域最早的城市,到中世纪及文艺复兴之前欧洲城市,美洲的印加帝国,再到中国的大小城市,城市空间无不围绕教堂庙宇设计,居民屈居于神之脚下。在高耸如云的Eztec神坛之上,人是神的牺牲品;无数的庙堂台阶之下,人是神的奴仆。
3.为君主和权贵而设计的城市
纵观城市发展的整个历史,在大部分时间里,人们都在为君主和权贵设计城市。从北京的紫禁城和各州府衙门到意大利墨索里尼的罗马再建计划和希特勒的柏林,再到英法殖民主义者的在亚、非、拉的新城。城市设计无不是权贵们的极权欲、占有欲和炫耀欲的反映。而普通的市民们却在高大的建筑,巨大的广场和景观大道面前,如同不可见的蚂蚁。文艺复兴将人从神权中解放出来,却被带上了君权的侄俈。人同样是祭坛上的牺牲品、或是祭坛下的奴仆。
4.为机器所设计的城市
工业革命给城市景观带来了深刻的变化。人们似乎征服了自然,挣脱了神的约束,推翻了君主。但人们并没有改变受奴役,被鄙视的地位。人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另一个主宰城市、主宰自己生活的主人-机器。从英国的格拉斯柯,到美国的纽约、底特律、洛杉矶,到中国的上海、北京、沈阳、太原。你会发现似乎所有大城市都曾经或正在为机器而设计,快速和高效是设计的目标,这就是近一个世纪以前,柯布西埃的理想城市模式:快速城市。为了生产的机器,人们设计厂房;围绕厂房,人们布局工人新村。为了汽车的通行,人们拆房破街,并将快速路架过头顶。为了让汽车在“世纪大道”上畅通无阻,人们选择了让人在暴晒或雨雪寒风中漫长地等待,等待机会横穿那危险的屏障,每当看到此景,你会感到人的尊严甚至不如一群横渡溪流的鸭子。
人们生活的全部内容:工作、居住、休闲、娱乐,被解剖成一个个独立功能的零件。城市设计过程中则把这些功能零件加以组合,装配,于是,整个城市本身也成了一个机器。通过交通系统和汽车把这些零件组成一个功能体。而人则再次被忽略了。
所以,纵观城市景观的历史,人们在挣脱了一个旧的枷锁之后,又被套上新的枷锁。直到最近,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我们似乎看到人性化时代的曙光。现代城市空间不是为神设计的,不是为君主设计的,也不是为市长们设计的,而是为生活在城市中男人们、女人们、大人们、儿童们、老人们、还有残疾的人们和病人们,为他们的日常工作、生活、学习、娱乐而设计的。唯设计师的公共场所的设计是富于创造和另人敬佩的;为神圣的或世俗的权威及其代表而设计的城市空间是恢宏的、气派的、令人惊叹的;为机器而设计的空间是快速而高效的。然而,它们离普通人的生活是遥远的、格格不入的。
于是我们感到悲哀,我们为设计师而悲哀,为自己作为设计师而羞耻,为经过设计而呈现在人们面前的“作品”而悲叹:别了,诗意的场所;别了,人性的空间;别了那故事的地方。然而,我们又不甘心,我们因此呼号。
三、重归人性的场所,找回故事的地方
当设计是为了生活、为了内在人的体验,当设计师成为一个内在者而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当设计的对象具有功用和意义时,我们方可重归人性的场所,找回那故事的地方。为此,设计师应该:
第一.认识人性:人作为一个自然人和社会人,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人需要交流,害怕孤独;人需要运动,需要坐下休息;人离不开水,人也爱玩火;人爱采摘和捕获;人需要庇护和荫凉,需要了望,看别人而不被别人看到;他需要领地,需要适当尺度的空间;人需要安全,同时人需要挑战;人爱走平坦的道路,有时却爱涉水、踏丁步、穿障碍、过桥梁。同时,人要交流、要恋爱、要被人关注、同时喜欢关注别人……。因此,需要设计的场所能让人性充分发挥。
第二.阅读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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