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南下杭城,采访对象为王澍,可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陆文宇就如同王澍的影子,无处不在。
“她是我的导师,在没有遇到她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我是出家做和尚的命。”王澍从6岁就表现出了“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的苦行僧特质——不吃肉。直到遇到陆文宇。
“我们属于互补型的夫妻。”陆文宇看着王澍手牵着4岁的儿子在前边走,颇为自豪地说。
饭桌前,王澍旁边坐着比他“小一号”的“克隆儿”,头型、眉眼、表情都酷似。
这孩子乳名:“斗拱”。是王澍、陆文宇夫妇合作的最杰出作品。孩子名字或多或少地表达着父母的某种思想,或寄托着他们的某种愿望。
“斗拱”是中国古代建筑中主要的构件,它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中国古代建筑的象征。
它常用于柱顶、额枋和屋檐或构架间。横向和纵向的水平构件为“拱”;位于拱之间,负责承托连接各层拱的方形构件为“斗”。
假设我们不知道王、陆二人是什么职业,但只要稍微有些建筑常识的人就能从他们孩子的乳名“斗拱”中获取足够的信息,进而可轻而易举地宽泛推断出父母的行当。
"我们不是设计一个房子,而是要建造一个世界”
王澍有多重身份:建筑师、教授、艺术家。但无论以何种身份出现,建筑都是他谈论的核心。
在所谓人类文明超速发展的今天,疲于奔命的人们却往往忽略了生活的基本元素——居住的自然性与和谐性。
对此,王澍却始终清醒着:“我们不是设计一个房子,而是要建造一个世界。只有植物、动物、河流、湖泊与人和谐共生才能称为一个美丽的世界。”
杭城西南象山脚下,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门口黄灿灿的向日葵,见证了纷至沓来参观王澍所造世界的人数。
“这座校园的设计不仅关乎建筑本身,更是开启了对当下中国建筑设计与建造方式深思熟虑的一种转变。这首先在于一座规模庞大的校园与一座不大的山的共存,因为那山是先在的。”
整个象山校区,建筑占一半,自然景观占一半。建筑群随山体扭转、断裂,兼顾着可变性和整体性。建筑的底层使用了龙井茶园石坎的干砌石建造法,像土地里生长出的竹笋般带有土壤的气息。
一味模仿的建筑,是无论如何也嗅不出这般味道来的。
杭州中国美术学院门前的南山路,该是一个象征。自从政府打算复制那个海派城市的一条街道开始,呼啸的汽车喇叭声便取代了老鸹的鸣叫。
原本质朴的房子都变成了西式酒吧或土洋结合的茶馆。怎奈家家门庭冷落,有的酒家为了吸引顾客,便请人在门前拉起了小提琴,只可惜再悠扬的曲子,也没拴住游人的脚步。他们不领情地直奔那个土生土长的河坊街。也只有那里的一小片老房子,还能依稀让这些四海客找到些许杭城味道。
阳光透过四层高的原色杉木板,静落在我的脚下。
拨开镇上铁匠锻造的古朴风钩、插销,推开杉板,一院修竹惊现眼前。竹之气息,期以育人。湖光山色中的我恍然醒悟,此为校堂之所。
放眼望去,满眼的青山翠色,一行白鹭直冲云天。
移步换景:正如许江院长对联所描绘——孤山、南山、象山,山连山,山山承传,一山胜似一山岚;视院、传院、础院,院携院,院院相通,一院更比一院强。
传统中国山水绘画的“三远”法透视学和传统造园术中“大”与“小”间的辩证尺度被自觉转化,超尺度的门和与人等高的门突然并置,如范宽山水立轴的超尺度的门和真山相叠,一系列类似做法瓦解了建筑尺度的固定范式,也使一群建筑具有了复杂的玄思意味。
这得益于王澍的绘画天赋。他在和儿子现在一般大的时候,便开始了行为艺术——在墙上画人,画他眼里的世界。再大一点,被拉提琴的父亲告之五音不全之后,更是画得着了迷。
关合杉木板,漫步到通往象山的桥上。举目蓝天白鹭,俯瞰三面禾田,池塘,水草、蜻蜓,坡地、玉米、麻雀。何谓人间?何谓天堂?
拾阶而下,4岁的斗拱跑在最前边。等我们追上他,发现孩子脸上好像被蚊子叮出了红疙瘩。
我想取出包里背的风油精给斗拱抹上,王澍却说:“没关系,应该让孩子逐渐适应与自然的亲密接触。”
在王家,每当发现蜘蛛,陆要将其歼灭,而王总是将其救下,休戚与共。
也许,王澍这个看似奢侈的“要适应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提法,并非只适用于眼前的这个孩子。推而广之,适用于天下所有“叶公好龙”者。
“我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透过这个角落,我们可以看到不可逃避的现实就在眼前”
路遇三个前来参观的浙大学生。“原来你就是王澍老师,”当他们知道近在眼前的就是此园的设计者时,现出一脸的惊喜。
其中一个女生问道:“为什么用黑瓦为屋顶?”
“你在屋里就知道了,夏天屋里不用开空调,既节能,也省成本。”王答。
纵览而整个象山校区的建筑,片片鳞瓦,铺陈栉比;重重密檐,错落有致。有谁会相信这300万块不同年代的旧砖弃瓦,都是从华东各省的拆房现场收集而来呢?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成垃圾了?”在新型材料不断涌现的建筑市场,这些本已被别人遗弃的东西,成了王澍眼中的宝贝。
据说,就因王大肆收购的举动,竟闹得华东的旧砖弃瓦身价飞涨。
还不仅是简单的黑瓦,青砖、竹胶版、竹坯子、沙石灰……这些平常朴素的建筑材料在整个校区里随处可见。
也正是这些质朴的材料丰富了王与众不同的建筑营造观。王澍总是从一种本土人文意识出发,以扎根于土地为选材原则,以选材推论结构与构造。将“仍在当地广泛使用,对自然环境长期影响小,且为大规模专业设计和施工方式所抛弃”的民间手工建造材料和做法为选用标准,以将民间做法和专业施工有效结合并能大规模推广为研究目标。
即将走出象山校区,心中有些不舍。
蓦然回望,灿烂的向日葵与白墙黑瓦间的转角处,竟有一处暗粉红色建筑突兀了出来。若浑然一体的楼水山色画卷中的败笔般扎人眼目。
虽然不难推测出那个建筑曾经是怎样的光鲜亮丽,但眼下……这仿佛这已成为了现在无根建筑的一种通病,越是耀人眼的东西越是经不起岁月打磨。
“这是我故意留的。”王澍的解释让我越发不解。“我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透过这个角落,我们可以看到不可逃避的现实就在眼前。”
陆文宇去发动车。
“这么大的工程都是陆老师在管理,没有她,我简直不敢想像自己该是怎样的焦头烂额。”
思想总“跑偏”的王澍,被陆文宇断为“不适合开车的人”。所以去哪,王都心安理得地让陆文宇开车拉着他。
“我热爱朴素平静的生活,我注重的是建筑的业余性、非专业性和基本性”
车子行驶到钱江三桥时,我远远地看见了那个勾起很多人好奇心的能家家都长树的高楼——钱江时代,这也是王澍与开发商仅有的一次合作项目。
六幢近100米高的住宅,800住户。用200余个二层楼高的院子叠砌起来,结构如